我坐在东北角的蒲团上摇着铃诵着经,黄苇草制的蒲团很薄很硬,冰凉冰凉的,拿这东西垫在屁股底下还不如不垫。不过这时三法师都已就位,不准乱动,我也只好稍倾身体,尽量减少屁股跟蒲团的接触面积。身子这么一动,我忽然发现对面墙上有东西闪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面挂在南梁上的镜子——是那块镔铁镜!我恍然大悟,原来它在那。那镔铁镜造型十分独特,它外圆内方,直径八寸,镜钮做麒麟蹲伏状,围绕镜钮铸有龟龙凤虎,其外依次铸有八卦,二十四铭文和二十八星宿,与道观其他镜子完全不同,据传是第五代方丈传下的宝物。那镜子挂在监院背后的位置,从我的角度看,镜子里应该能照出监院的背影以及黑斑的面部。可惜离得太远,我眼神又不济,从镜子里根本看不出什么。再说那是面表面磨平的铁镜,不是现在用的玻璃上镀银的镜子,这种古代镜子本来就很模糊,哪怕放在眼前我也不一定瞧得清。
铛……
景弘猛地敲了一下磬,这是提醒我们恚面正式开始。我停止诵念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改成了太上灵宝天尊说禳灾度厄经,这两种经之前我已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切换起来毫无困难。右手边的景弘也开始念起六丁六甲咒,跟我的声音混搅在一起,杂乱不清。我怀疑迟早有那么一刻,不是我带乱
他,就是他拐跑我。我手中的三清铃的节奏也随着磬声逐渐放缓,不再像之前那么急促,这是景弘事先特地交待我的,要跟着他敲磬的节奏走。这我无所谓,反正幽冥尧灵醮的重点在监院身上,我摇铃摇得快一点或者慢一点,没人在乎。对了,监院应该在恚面了吧,我心想。我看不见监院,也看不见黑斑,只能看见镔铁镜。镜子里好像有人走动,又好像没有,我看不清。监院的声音倒是听得见,但也模糊不清,被诵经声,磬声和铃声所掩盖,窸窸窣窣鬼鬼祟祟,好像在和别人对话。奇怪,我记得上一次幽冥尧灵醮上,前任方丈可是喊得很大声的,连坐在外面念经的我都能偶尔听见他的咆哮,为什么这次监院声音这么小。
也许是个性原因吧,我想,监院一直是个随和的人,至少表面上很随和,让他拉下脸来训斥别人,可能一时半会还不太习惯。不过,哪怕对一个腼腆的人来说,他现在的声音也太小了,小到几乎消失。我有些奇怪,这么安静可不像恚面的场面。正当我疑惑时,景弘又猛地敲了一下磬——
铛……
恚面结束了?我莫名其妙,转头看景弘,发现他正伸长脖子往监院那边看。看来他跟我一样也起了疑心,刚才的磬声是他在提醒监院。可监院那边还是没动静,既不出声也不见人影,难道他也像方丈一样突然消失了?
我忍不住浑身发抖,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监院,监院?”景弘停下敲磬的动作,大声问道。
我也停止摇铃,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在脑中——黑伯作祟,难道是黑伯作祟?!
不过很快监院就亲自证明我的预感是错的,他从通天井后面走了出来,安然无恙。既没有在胸口插上把剑,脑袋也留在脖子上,跟几分钟前没什么不同。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令我们很困惑。
“停止仪式,立刻停止仪式!”他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道,或者说——他命令我们。
“停止?为什么。”景弘瞪着眼问道。监院的要求前所未闻,他是不是疯了。再说进行到一半的斋醮仪式哪能说停就停,这可不是儿戏,外面几十双眼睛还看着呢。
“这个人不是黑斑,我们弄错了。”
“不是?何以见得。”
“这个稍后解释,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黑斑,我们得马上停手。”
监院的话无疑给我和景弘出了个难题,他是高功,又是现阶段二舟宫最高领袖,按说我们得服从他的命令。但他这道命令太过奇怪,也不给解释,这让我们如何信服呢。
“监院,你现在必须解释清楚,否则我不会同意停止的。”景弘的脸色也很吓人,他和监院两个现在是针尖对麦芒对上了,“上午的时候,我本来不同意立即举行幽冥尧灵醮,你非要逼我,现在又要中途停止,如此反复,
你让我如何同外面的同门讲。”
“这个不消你操心,我来讲。我就说往黑斑嘴里塞符箓时,符箓全都烧着了,说明事有蹊跷,这个人可能不是黑斑而是被冤枉的,老天不想他死。”
“这怎么行,这不是骗人吗,你这是视幽冥尧灵醮如儿戏,是在侮辱我们跃仙派。”景弘气得浑身发抖,飘洒的胡须根根直立,眼里要瞪出血。
“是一条人命重要,还是跃仙派所谓的尊严重要”,监院冷冷说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是学道之人的宗旨,你难道忘了吗。”
“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最初着急要烧死这个人的是谁,分明是你自己。你突然变卦,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必须讲清楚。”
说实话,我从未见景弘发过如此大的火,都说老实人发起火来更可怕,我算是领教了。监院这回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景弘丝毫不处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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