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方相氏与过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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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返形术……还有那个什么追魂术，是什么？”黄警官跺着脚发问。他并非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法术感兴趣，只是现在实在太冷，若不说点话活动活动，只怕全身都要冻僵。

“少翁……少翁追魂术。这是假借巫术名义的骗术。明末时期，吴江人薛君亮出现在嘉兴，为人演示少翁追魂术。他将死者的生日忌日写在纸上，在密闭的房屋内设坛，靠坛设一案，案南悬一面大镜子，案下放张交椅，用白纸糊起来。念咒焚符四十九天之后，就能看到大镜子里冒出烟雾，亡魂从案下冉冉升起，容貌如生。薛君亮对着亡魂画像，画完后亡魂即缓缓降下。此事在当地哄传一时，有人说某某受刑而死，现形时手里提着人头，有人说一妇女死于难产，招来时满身血污。事实上，薛君亮很有绘画才能，他事先已根据人们的描述默画出死者外形，制出相应人像，再用大镜子慢慢将人像投射到烟雾缭绕的墙壁上或者白纸上，看起来当然就像亡魂从案下冉冉升起。这是典型的骗术，早就被人揭穿了。至于天女返形术……”

（使用镜子？！）

华守江抹抹胡子，甩掉冻在上面的小水珠，那把山羊胡愈发光亮起来：“我见过清代袁枚写的一篇短文，说娄县某道士善致天女，请道士施术必须按要求备好极其华丽珍贵的衣服和饰物。道士致天女都在夜间初更

时分，先扫净内室，屏绝人迹，道人入，书符步咒，则天女始至。色果殊丽，异香袭体。与人交合，与世人无异。亦不言笑。天未明，道士来，又屏人，书符送天女去。天女临走必将服装饰物悉数带走，道士对此早有一番令人信服的说辞。与天女共眠的人未见有何异常，因此一些富豪纷纷请道士施法，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后来人们才知道所谓天女不过是与道士长期私通的娼妓。道士身材颀长，每次施术，将女裸缚于怀，以袍袭之，昏黑人莫能辨，屏人而出诸怀，服其衣饰，然后就宣告天女降临。天亮前，再诡称送女回天，屏绝人迹，将妓女束于怀内而去。法术完成后，道，妓共分赃物。”

“华施主，你这是全文背诵呀，记性够好的。”景弘道长话中暗藏讥讽。他十分不满刚才这个故事将道妓并提，即便按照旧社会的标准，道士也属于中九流，与下九流的娼妓怎可混为一谈呢。“那个道士肯定是假冒的！”最后他恨恨说道。

“道长说得对，所以我一直认为应该把真正的道法和巫术与社会上的各种骗术区别开来，那些都是封建时代遗留下的糟粕，有害无利。啊……”华守江忽然满脸兴奋指着游廊方向，“来了来了，封魂幡来了，布置法台的最后一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雾翕村一行人或扛着长长的杆子，或手捧白色布帛

，叮铃咣啷朝法台走去。齐恩数了一下，杆子一共有八根，听那敲击声应该是金属质地。这些人靠近法台时，柳师公大声指挥肩扛杆子的人四人一组，分别占据攸谭四个天阶的入口处，随后命他们将杆子紧靠着抱鼓石立起来。杆脚是个圆形台座，用来固定住两米多高的杆身，杆身上串着一些铁环，不知做什么用。待所有杆子全都立定后，手捧布帛的人走到北面天阶处，沿顺时针方向将手里的布帛展开，每经过一根杆子，边上的人便上前将布帛接下，然后似乎是将布帛系在铁环上——齐恩看不太清楚。走完一圈，布帛也用完，柳师公满意地点点头。

“起！”他大声叫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唰地一声，整块布帛像船帆似的被向上拉起，顿时，广场中央的攸潭变成了一个由白幡围成的封闭区域，完全瞧不见池子和鸱宫的影子。这个突然间拔地而起的白色蒙古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人群惊呼连连。可是，包括齐恩在内，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一场悲剧的大幕也正在慢慢拉开……

……

冥冥之中，似乎那只黑羽雄鸡起了作用，风势随着夜色的降临，与光明一道被裁剪得一干二净。但黑夜给了寒冷更强大的力量，它咯吱咯吱叫着，四处肆虐，逼得整个二舟宫都缩成一团。在悄无声息的长方形广场上，四座大殿沉默地注视中央，那

里有一个由白色封魂幡围成的法阵，紧贴法阵内侧的是条由燔柴铺就、首尾相接的环状圈子，圈子锁住圆形的攸潭，攸潭向内伸出四条天阶将方型鸱宫拱起，鸱宫内排列开仍然由燔柴搭成的八卦图案，八卦护卫着回字型的法台，法台正中是那张铜铸神案，神案上摆了三尊神像，中间大个神像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捉摸的笑容。那笑容似冰似火，似人似兽，如魂之欲人生，如魄之欲人死。在这样的黑夜，也只有这样的笑容，才能叫人体会到什么叫肝胆欲裂，什么叫魂飞魄散。

砰……

随着一声巨响，广场西北角的门洞里传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一列人依次款步而出，他们拉长的身影在游廊白壁上跳动，一会长一会短，一会短一会长，犹如变幻莫测的命运。走在队伍最前头那人头顶黑冠，戴着一副面具，面具粉白如雪，衬得下方猩红的大嘴更加妖异。大嘴向外咧着，露出那种与神像相同的不可捉摸的笑容，一直咧到耳根。面具的眼部挖有四个金光灿灿的孔洞，孔洞后应该是一双眼睛。他闭眼为阴，睁眼为阳，一明一暗之间，队伍已接近广场。此刻，夜空中乌云遮月阴气大盛，广场上几乎不见丝毫光亮，但领路人身上蒙着的黑兽皮却闪闪发光，犹如抹了一层油。兽皮之下包着一袭黑衣，再往下却是暗红色的裤子，被身后探出的灯笼

一照，裤子如舌头般交叉蠕动，端的是吓人。灯笼并非领路人所擎，而是跟在后头一左一右两个黄衣伺者，领路人自己则左手扬盾，右手持了个丁字型拐杖。盾是柳叶状的藤竹盾，正面涂着三个首尾相咬的图案……

“江叔，画在盾上的是棋斑子、油彪和鬼菇吗，看不清楚呀。”齐恩以黑暗为袍，整个人隐藏在大殿阴影中。不独是他，几乎二舟宫所有道士都站在前殿屋檐下，包括景弘道长、普志道长一干人等。他们埋伏在此已将近半个小时，为的就是亲眼目睹大登禋傩祭的整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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