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茉莉。
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没有固定形体的生物。腐败变质的肉体胡乱地堆积在一起，一些畸形的骨骼从肉块的间隙中露出，形成一个看似是人形的形象，只是这具身体上还披着茉莉的衣物，被撑开变成了扯碎的样子。原本应该是头的地方不停地翻涌着，莫名其妙的孢块从肉块里浮现。随后这种浮现的过程迅速蔓延到它的整个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在翻涌。
一个最能表达严雅臣此刻心情的单音节从他的喉管里冒出，却又被一种由外而内的尖锐的不适感压制下去。
面前这具躯体上，那些翻涌着的地方不断地冒出又一个孢块，肉块组成的淤泥变成了脸的形状，脸上是脸，身上也是脸，分不清是手还是脚的地方，都是一张张无法描述形状和颜色的脸。
头皮已经不止是在发麻了，是在刺痛，像是每一根头发都变成了令人不适的异物，在头骨上搅动着。
“你在恐惧？”那具形体在发声，却同样是发出无数不同的嗓音所组成的一句提问。
“我……我不知道……”严雅臣回答着，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伴随着无处躲藏的尖锐的耳鸣，他的大脑在颅骨中剧烈颤抖，下一刻就要从每一个能冒出来的空洞中喷出。
形体上的涌动逐渐平息，声线稳定在一个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调上，是卡洛佳。
“那便不是了。”它稳定下来，凝结成一具较为饱满的女性的躯体，却依然死气沉沉，“你在悲伤么？”
似乎有点像，但更多的是疼痛。严雅臣用手按住疯狂蠕动的自己的脑袋，视野沉寂又绽开。剧烈的疼痛和心压让他支撑不住，一个趔趄栽倒，那个形体接住了他。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的手，变成了柔软的腕足，在空气中颤动。
于是它再度翻涌起来，卡洛佳的饱满形体变成了茉莉略微柔弱的身形，没有血色的形体在扭动，变成了好多细小的尖触，游动纠缠在一起。
“是我——别害怕，我在这。”它在疾呼，她在哼唱，低声哼唱一曲圣歌。
于是那些尖触逐渐凝结在一起，变成了茉莉粉白色的柔软肌肤。她的娇嫩的脖颈，袖口处不经意露出的手臂，就是最常见的样子。
是幻觉么？
他躺倒在她怀里，头部的疼痛渐渐消失。
他抬手看自己的手掌，变成了正常的手。有指节，有手掌，可以正常弯曲，没办法反关节弯曲，就是一只普通的手掌。
他呼出一口气，看来幻觉应该已经过去了。
但茉莉又对着他微微开始笑，只是那个笑容让他觉得更加不适，说：“看到了么？”
“还是不满意么？”
严雅臣看着她的脸，恐惧如同一只有毒的章鱼一样从他的身下冰冷地触及，蔓延到他的每一寸肌肤。
五感瞬间断开。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正常到极致的手掌，身后也没传来敲门声。
幻觉？
他身上没有冷汗，但恐惧却依然存留在脑海里，周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用正常的手打开门，然后径直走了出去，走向坐在灯光下的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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