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钱家湾的路上和田埂小道上,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男男女女扛着农用工具在赶路,瞧着面呈怒色的乡民,燕云的心咯噔一沉,顿觉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沿着田间的机耕道,穿过一片围着建筑房屋栽种的树林后,燕云跟着黄大福和万能来到了一处院落前的打谷场上。稻场上分列两拨站满了人,看到黄大福和万能,一拨人群闪出了一条道,黄大福和万能引着燕云一行人站到了场地的中央。看那场畔对阵的情形,群情汹涌,很像冷兵器时代兵戎相见时的情景,冲担、铁锹、锄头杵在地上,像煞了兵勇们手持长矛、方天戟、斧钺。此刻双方还未动手,只是在捋袖握拳,大声争吵,粗口詈骂。燕云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丰神冲夷,走出人群,目光四周一转,霎时间场院上的嘈杂声少了许多。燕云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这边约有两百多号人,场院不够大,还有一些人站到了屋檐下和田埂上,梓树镇那边来的人虽然少些,可也有上百,双方真打起来,一定是轰动全县的流血事件。
看到燕云从黄集镇这边的人群里走出来,挺着肚皮,叉着腰站在场地中央的计家福顿时怔住了,那股子震慑四方的气势陡然间便蔫了大半。梓树镇的乡民并不认识燕云,虽被他的气势震慑,吵闹依然声不绝于耳,还有乡民偷偷往人群里扔土块。
慕容美妙自燕云身后信步走出,怒容满面,往人前一站,啃啃咳嗽两声,说来也怪,场上的喧嚣声竟然渐渐消弭,双方都慢慢地安静下来,两边的乡民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和燕云。
“你们闹什么闹,有事不能好好说么,吵得人头昏脑胀,烦不烦呀。”
慕容美妙愈说愈恼,眸子里精光迸射,虽是铺张扬厉,脸上却是媚态横生,艳丽无匹,“你们拿这些家伙做什么,一个二个的还想打架么?”
看到人群里一个青年小伙子手里握着一柄砍柴用的长柄砍刀,朝他喝道,“还有你,拿着一把那个什么刀,要砍人么,有胆量就先砍我三刀。怎么,不敢砍么,不敢你就闪到一边去。”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莲藕般粉嫩白净的胳膊。手握砍刀的小伙子低下头,红着脸,不敢看慕容美妙,本想跑开去,可是心痒骨软,两条腿软绵绵的就是不听使唤,只得缩到了人身后。看到大家都有所收敛,慕容美妙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悄声问身边的燕云道:“下面该怎么办?”
不等燕云答话,计家福朝慕容美妙弯腰鞠躬,挤了一张笑脸,说道:“燕场长,我们这是社员之间的事,你们是知青,就不要插手了,你们也不好管。”
“就是,就是。燕云领导,慕容领导,你们不了解情况,我们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可不敢插手。”
古春花看到慕容美妙站出来,忙从人群里走出来,她腰间扎着一根草绳,插着一柄砍柴镰刀,“我们也不是要打斗,只是想让民兵带人回去调查,查清楚了就会放人。”
“凭什么交人给你们,你说抓人就抓人,我岂不是没得面子,要抓人也要等特派员报告县公安,就是上头来人了,也要经过我们大队的同意。”
万能见燕云和慕容美妙已经出头,对方没了先头的气势,顿感有了底气,站到燕云身边高声吼叫起来。黄集这边的乡民为了壮大己方的声势,也在那里跟着大喊大叫,“我们不交人”。
眼看刚刚平息的场面又要起乱子,燕云忙朝黄集镇的乡民摆了摆手,他知道这乡民宗族关系血缘关系复杂,好多家庭都是百年的家族存在,彼此之间多是沾亲带故,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十大舅的说不清楚,乡村管理长久以来又是宗法治理结构,乡邻观念根深蒂固,双方真动起手来,为了家族的利益,那一个个的是真敢痛下杀手,眼下的局面,唯有死死挡在双方之间,要求双方摆事实,讲道理,避免触发冲突的火星,或可赢得转机。燕云瞬时间在脑海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平心静气地说道:“计书记,你们一口咬定钱富财谋害了章红菊,有没有证据,可有人看见了?”
计家富窝了一股子无名火,可又不敢冲着慕容美妙发作,只能强行按捺住,朝巩建利喊道:“老巩,那章红菊是你们凤鸣谷的婆娘,你来说。”
巩建利应声站了出来,满脸怒气,蛮横地说道:“要什么证据,章红菊嫁到钱家湾,现在人死了,不找姓钱的还找谁。钱富财呢,你出来对质,你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
“钱富财,你出来,你没做的事,别人也赖不了你。”
黄大福知道钱富财死活不露面也不是个事,反倒显得做贼心虚,既然没有行凶作恶,那就不怕站在人前自证清白。
梓树镇的来人将钱家围起来的时候,钱富财的家人叫他躲进了自家房里,关紧大门不叫他出来。这会儿看到外面局势被黄大福和燕云等人控制住,钱家的人便打开了屋门,让钱富财走了出来。见到钱富财,梓树镇这边的人群立刻引起一阵骚动,计家福转过身去,吼了一声“安静”。
“你们怎么知道死的是章红菊?我听说人从水库里捞上来,已经泡了多半个月,早变样了。”
柳莺想到了事件的关键点,她知道乡下可没有法医,更没有验尸的技术手段,乡民不懂什么法律,聚众闹事只不过是情绪过激反应。根据黄大福和万能的讲述,钱富财并没有前去辨认尸体,只是眼下这种情况,也不便让钱富财去认尸。
“我们当然知道死的是章红菊。”
邰承光从人群里冒了出来,一付油头滑脑的模样,一双眼睛贼忒兮兮地偷偷瞄着慕容美妙,说话的语气油腔滑调,“红菊她妈看了,那女的身上有一道刀疤,是生娃时做的剖腹产,错不了。”
“我呸,我呸,呸,呸。”
慕容美妙气不打一处来,愠怒地呵斥道,“这算什么证据,做这种手术的多得很,未必就章红菊一个?还有什么证据,都一并讲出来。”
“这个,证据肯定还有很多,只不过一下子讲不清楚。”
邰承光并未看过尸身,具体情形其实不知道。郗竹生看到邰承光张口结舌,说不出所以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朝慕容美妙说:“她母亲当场认了,死的人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章红菊平常穿的衣服,衣服泡烂了,但是还是看得清楚,错不了。”
“你看看这场子上头的妇女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都差不多?再说了,衣服这个东西是经常换洗的,怎能做得准?”
朱鹮指着场上女性说道,却看到杜鹃和柳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钱富财身边,在那里自顾自地埋头说话,更叫朱鹮奇怪的是,区爱国和香兰居然站在他们身边。那年头大家的衣服差不多就一个样式,颜色不外乎蓝色、黑色、灰色,质地不外乎棉纺土布和洋布,只有知青的服装花样多一点,有的知青穿的工厂弄来的工作服,有的穿的是旧军装,个别人穿着的是的确良,是以朱鹮有此一说。
郗竹生想要继续强辩,可又找不到说辞,僵在了那里。
“我们不管那么多,她家里人认了,那就是了。”
巩建利看到郗竹生被朱鹮顶得哑火,计家福没有做声,拉起横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万一认错了怎么办,冤枉好人不说,还会影响破案。”
燕云眼光冷峻而桀骜瞪向巩建利,言语间有不容置喙的决断,“我想还是先报告县公安局,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今天就散了,大家各自回队里,不要影响了出工做活。”
黄集镇的乡民听到燕云的说法个个点头称是,梓树镇的乡民则是物议沸然,拿不定主意,都用眼睛瞧着计家福。燕云和慕容美妙夹在两边乡民当中,这令计家福十分头疼,他连连使眼色,将巩建利、郗竹生等人拢到身边,低声商议对策。
“你又怎么证明死的人不是章红菊。”
人群里传来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燕云寻声望去,贾正道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脸奸狡的神色,“依我看,不妨把人先交出来,好好审问一下,这案子也就好容易查清楚了。”
黄大福和万能蓦地看到贾正道出现,身旁站着施必佑和窦一孝,身后跟着九九、二货、棺材脑壳、白板等四位,站在对方那边帮对方说话,惊愕得张大了嘴,啊啊两声,说不出话来。贾正道的话引得梓树镇的乡民大声叫好,黄集镇的乡民则是一片哗然,传来一阵叱骂声,眼瞅着双方争端再起,黄大福斜眼向万能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随时准备动手械斗。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能证明死的人不是章红菊。”
场院上空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声音明亮圆润,不甚尖锐却盖过了场上的喧闹,众人凛然一惊,定睛看去,发声的是位小女孩,蓦地出现在慕容美妙身前。杜鹃肩上扛着灵猫,游目四周,对贾正道施了一个冷眼,奚落道:“贾主任,你还真是个人物,昨天晚上你还在黄集喝酒,今天上午就两嘴一抹不认账啦。”
贾正道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言辞便给,口齿伶俐,不愿同她在口舌上多有纠缠,转头看着燕云,怪笑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证明,有什么证据,说罢。”
杜鹃回首往人群了做了个手势,柳莺拉着区爱国和香兰走了出来。跟着梓树镇的乡民来到钱家湾稻场后,区爱国就拉着香兰避开乱糟糟的人群,将带来的两条扁担横放到地上垫着,肩并肩地坐在了场地旁边一道田埂上。就在两人呆在一边看热闹的时候,杜鹃的灵猫突然扑到了他二人面前,原来杜鹃来到稻场没多久就看到了他们,放灵猫过来打招呼。区爱国和香兰跟着灵猫来到杜鹃身边,看到了场子中间的燕云和慕容美妙,脸上是又惊又喜的表情,只是不敢拢身问候。等到杜鹃和柳莺说明到来的缘由和目的,钱富财讲明事情的原委,夫妻两人想到可以消除两边乡民的误会,平息一场流血斗殴,犹豫一会后,向杜鹃和柳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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