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妈刚到家，不等我妈问我们都干啥了，妹妹就全说了。
“我让哥哥带我去水库。二胖也去了，艳艳姐姐看我们去她也跟着去了。回来的时候我看有蛇就没走，然后艳艳姐姐在后头怕撞到我跟哥哥就摔檐沟里了。她裙子湿了，还整的全是泥，估计洗不干净了。她一直哭，我打算赔她裙子。姆姆你帮我给我爸打电话，买一条黄颜色的裙子带上来。”
真敬她是条汉子！
我妈晚上吃完饭，就下山去供销社给姑父打电话。我爹在家看着我们三个，知道我私自带妹妹去水库，出乎意料的没有揍我。
姐也跟二胖一样的意思，既然是艳艳自己摔的，那其实我们没理由要赔她裙子。而且孩子之间玩耍，摔了磕了很正常，也没人勉强她跟着。
妹妹倒是很豁达，“我看她哭的那么伤心，肯定很喜欢那条裙子。”
该说这种豁达是有钱人特有的吗？要我赔我也赔不起，或者哪怕我妈赔了，我也少不了一顿揍。
我、姐、二胖，我们三个人的观点是，这样的事情是很正常的，根本不存在赔偿的问题。
第二天，姑父和姑姑不到中午就到我家，拧着一个大纸袋子，领着妹妹去村长家。算起来，应该很早就去买裙子，不然不能这么早就到了。
我有点难受，觉得自己特别没种。明明不是妹妹的错，最后姑父和姑姑还要带着妹妹去登门道歉。
难受的同时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们要去道歉，明明谁都没有错。就因为艳艳摔了我们就错了吗？连二胖都知道艳艳是自己摔的。那妹妹一路帮我们打草，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她制一面锦旗啊？
然而我知道，没有人会表扬妹妹。
晚上妹妹也没有回我家。
我很久都没入睡。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昨天还好，昨天并不认为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我认为它很平常，我们平时玩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根本不足挂齿，而且累了一天，虽然有心事，倒床上也就很快睡着了。
今天不一样，从爹妈的反应以及姑姑姑父的反应，我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不算小。至少不是我认为的那么小。妹妹被领走以后，我开始自责，要是我当时追上她，给她领回家不带她去水库，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比起她的果断，我实在是觉得惭愧。
我爬起来，走到姐姐屋，给我姐叫了起来。搬了根板凳，并排坐在二楼的过道上。我姐也并没因为我吵她休息生气，只是望着黑乎乎的远方。蟋蟀依然叮叮叮的摩擦翅膀，檐沟里的水依然哗哗哗的往山腰流，偶尔吹来一阵风，带动后面的竹叶沙沙作响。
“三，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还是觉得自己渺小的很。
白天我帮着收花生，听凯娃他爹说。艳艳说是妹妹觉得她裙子好看，嫉妒她才推她到檐沟里。
我当时就想跑她家里去真的把她推檐沟里感受感受啥子叫推。但是我不敢。我只能换个方向想，也许艳艳只是怕挨打才这么说。”
寂静的夜晚让我能听见姐咬牙的声音，让我有点害怕。她缓了一会，才让自己的气息逐渐平稳。
“昨晚妈下山打完电话，也去给爷爷说了这件事。爷爷当时就去村长家道歉。说我们家两个野娃子带着艳艳到处跑，我们家没管好娃，明天肯定买新的裙子送过去。不然他们肯定今天一早就来家里头找我们了，哪能等到中午。
等别人找上门，我们再说是艳艳自己摔的，又有谁会信？四个娃娃，两个都是我们家的，二胖还是我们亲戚，根本没人听我们说话的。毕竟摔的不是我们家的娃，谁摔谁有理。
幸好没摔多严重，我们把裙子赔了，名声也好听；对他们那边来说，我们礼节到了，他们挑不出来毛病。而且村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太僵了也不好。
这才算了了事。
但是，到底是艳艳自己摔的，还是妹妹故意推的，大人根本不关心。
他们只是不想事情闹大而已。
我就是气不过。
妹妹做了好事还吃哑巴亏。”
我没想姐姐能对我说这么多。我透着月光，看见黑暗中姐紧握的双手，那拳头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一般。想来她也睡不着。
自家的妹妹，自己可以欺负，别人，不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我在这件事情上毫无助力。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透露出来的气息，都在说，我不甘心，但同样，我也无能为力。
“你说妹妹会不会挨打？”我怕她挨揍。
“应该不会。就算挨打，也是打给对面看的。”
“妹妹真造孽。”
我想说妹妹遇到我姑父这样的人，真是造孽。
“三儿，你不懂。我也不懂。
我们现在觉得姑父平时打妹妹是不对的，但是事实上这种过分的严厉对还是不对，谁也说不上来。
你看妹妹，我觉得她一点都没的城里女娃子那种娇气，还有点武侠小说里头那种豪迈的感觉。
你又看艳艳，到底哪个好哪个不好？
我当然觉得妹妹好。
但并不是因为她是我妹妹我才觉得她好。我们家妹妹多了，其他妹妹我也没觉得好或者是不好，就是很一般的感觉。
你晓得我一直不喜欢艳艳，今天我尤其不喜欢她。
大概今后也不会喜欢她。”
姐一下子说的太多，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反正也轮不到我们喜欢。要是妹妹因为这样的事情挨打，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好意思见她。”
“你不需要自责。妹妹比你想象的更懂事。不然她不会主动让姑父赔偿。”
姐突然站起来，我坐在长凳另一边差点翘起来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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