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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堂根本不能算是间宫殿，只是东边一块铺好砖石空地，坐落在长相思河水边，凉风吹来，所有人冷得发抖。
洛河到的时候诵书已经结束了，她瞅准时机，悄无声息地融进队尾，跟着所有人在林姑姑带领下，向江对岸走去。
今圣欲祭祀先帝，朝百官，缮宫殿，阖宫上下为此已准备一月有余，但宫殿修缮翻新任务巨大，工匠人手不齐，便有以林姑姑为首的一干掌事便钻空子，用宫女顶替工匠，以扣银钱中饱私囊。
结果便是，女孩们最小的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依古代奴隶的身体状况，加上这种林姑姑分配的工作强度，日夜颠倒加班加点，干得又都是体力活，过劳去世的人数日益增长。
洛河每日都会在睡觉前刻意数一下人数，起床的时候又数了一下人，但等晚上回来的时候，人就会莫名其妙少几个。
更别提今日，去世的人竟堂而皇之出现在在屋里。还是在她的床边。
“在吕娘娘宫中我从未见这事，到了这边，每天都有……”好友白乐像往常一样在她耳边哭泣，“死人……”
她神色紧张，抱紧洛河手臂，“我娘说那些人是因邪气太重，才被恶鬼收走，这卯时出行，本就是大不吉利……”
冷风一吹，她手中的白罩灯忽明忽灭，前后荒芜一人，白乐险些大叫出声。
“我…我不说了，再说恶鬼要来找我了。”
“每日卯时起，子时睡，这样日夜颠倒，恶鬼不缠我们缠谁？”白乐念叨着，迈出的步子越来越小。
洛河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抬头看见眼前如龙的长队，不远处隐隐出现光圈，只见一座四周荒草宫殿，室内亮起接二连三数十盏灯笼，将人影投在宽大门窗上。
室外天光未曦，室内灯火通明。
女孩们都专注进行各自工作，门内有人用纤细的胳膊举起数十斤的木梯，爬上去在门窗上敲打钉子；有人合力抬起木柜，却被粗糙边缘划开整条手臂，鲜血淋漓躺倒在地，只能等死。
白乐被分配擦拭壁烛，壁烛嵌在墙壁上，须用镊子小心解开缠好金丝，擦洗后再按照特定轨迹缠绕上去，才能像莲花一样绽开。
只是白乐没有镊子，也不知道特定轨迹，只能跪在莲花前，任凭那片片刀花划破掌心。
洛河沉默地跪下，替她扶住莲花花瓣。
“你别管我，快去别处，”白乐没敢抬头，她小声嘘气，”林姑姑看见会责罚你的。“
洛河像是听不见，蹲在地上捏住金色莲花花瓣，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他们。
整座宫殿挤满了人，却仿若空殿，谨言慎行，寂静无声。仅有偶尔传来门外鸟鸣和水洗麻布的声音，低气压笼罩一切。
“快走……”白乐骤然停住话头，手上动作慢了一拍。
洛河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有人在她身后停下。
“贱人，那边那么多活儿，你没长眼睛吗？！”竹条毫无征兆地落在背上，洛河倒吸一口凉气，疼痛麻痹大脑。
就算手臂疼得抬不起，她还是等白乐抽出手，才敢松开金色莲瓣。
“去对面帮忙，屋顶房顶瓦片都查一遍，”
林姑姑伸手指向门外，洛河默下脸，顺从地向殿外走去。
她刚走出殿外，却听见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她探头望去，地上一张白布。
“刚掉下来，死了。”
没有吊唁，没有慰问，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逝去了，白布一罩再丢进哪个枯井，唯有父母在坟头哭泣。
洛河怔怔地盯着地上一摊黑红乌血，她想不通。
今圣康庆帝一生礼佛向善，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绝对不会以此私刑苛责下人。
但如果说是林姑姑一人所为，她也必不可能权力通天到这种地步。
“喂，你上不上去？”
开口说话的女孩扶着梯子，面无表情站在墙边，看样子是等洛河回神。
蒋鸯脑后梳着两个揪揪，双唇干裂，皮肤暗淡，但眼神明亮，瞳仁交接处如破碎冰缝，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上。”
洛河毫不在意地回道，她自己扶住摇晃着的木梯，咬牙三步登上，最后一步落在高处，她感到身下梯子异动，干脆一脚踢开趁机借力落在屋顶上。
身后尘埃飞扬，她回头果然见到木梯子重重砸下，扬起灰尘引得周围目光相向。
“好身手。”
蒋鸯的语气毫无起伏，她抬脚跨过地上仰躺着木梯，转身向室内走。
洛河瞪着她远去衣摆，心急道：“你倒是帮我捡一下啊。”
回应她的是对方远去的背影，无奈之下，洛河只好暂时待在屋上。
转过身面对屋脊，正中的隆起上雕刻着斑驳祥云纹饰，留下风雨侵蚀的痕迹，她伸手抚过，却意外没有蹭到泥水或灰。
纹饰下露出一角浅黄色纸张。
洛河俯身查看，她将它整片抽出。纸张巴掌大小，她将纸片翻过来，正面写着歪斜的几乎难以辨认字。
此地年久失修，而这张纸纸面崭新，她脑中闪过那块掩盖尸体的白布，难道是刚刚那人在屋脊上放的？似乎这有这个可能了。
纸张巴掌大小，一吹即落，她侧身借光阅读，依稀辨认出上面写了“人鬼临界，光就招魂。”
人鬼临界，光就招魂……
什么意思，为何放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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